2009/12/21

收信快樂

      就在剛剛收到今年第一張由郵差捎來的聖誕卡片,隨即放下製作到一半的賀年卡片,飛快地讀完卡片上的文字,然後整顆心都暖了起來,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會有那種收到信的雀躍。在我們的生活中有太多言不及義的對話以及被習以為常的相聚,無論彼此的身體靠得有多麼近,只要缺乏了那一點點心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就不會是由地理空間決定的。於是突然想起去年五月去看的那場舞台劇《收信快樂》,又把舊文挖出來讀了一遍,也只不過相隔了一年多,那些感觸還是在的...

      「不知道如果他看了這篇文章,知道有個人在意他,會是什麼感想?」她看完了那篇文章之後說,而我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看完《收信快樂》的當天晚上,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的感受。因為我所得到的感動,似乎跟我所預期的不太相同。我很喜歡萬芳和單承矩的演出,他們的專業真的不在話下。也非常喜歡華山文化於園區四面開放的舞台,能夠近距離的貼近演員,透過演員不時改變的站位以及角度,真的多了些不同於傳統舞台僅能單一面向呈現的感受。
但,這終究是一場戲。

      演員所竭力扮演的生命,對於入戲的觀眾們而言,僅能透過自我的生命去補抓住兩者之間的同異。若真要說故事觸發了人們心裡的什麼,也許就是每個人心上的一片漣漪,悄悄地勾起了什麼曾經,或者所渴求的什麼冀望。而我當下所給自己的思考是──當戲落幕之時,我們擦乾眼淚,整理心情過後,還有沒有勇氣回過頭來面對自己的生命,試著一一拾取、檢視自己生命中錯過了什麼、擁有過的什麼感動?

      後來我在萬芳的blog裡看見她寫下的─
其實
在這個空間裡
飛竄的
不只是陳淑芬與李政國的人生
在光束之外的每一個座倚上方
我感受到好多的生命、故事快速翻轉
有的人甚至羨慕起劇中的兩人
這羨慕 有太多滋味
      我很驕傲且欣喜地認為,我跟她都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除此之外,我思考著寫信與收信之間的意義。雖然劇名叫做《收信快樂》,但是寫信是否也有其快樂之處呢?正如李政國面對自己將寄出可能不被收信人拆閱的信件,依然小心翼翼地珍惜寫信當時的心意。劇中,李政國寄出了無數封信卻只等到一封封被退回來的信,他卻說:
信是我親手 用自己的筆 自己的字跡寫下來的
它把我本人完完整整地帶給你
你可以把我撕毀 丟棄 也可以把我保留下來
當然你也可以連看都不看地寄還給我
就算是這樣 這一切過程還是存在
      我喜歡收到信的感覺,但是我更喜歡寫信,那是種像將一整盆水全部倒出似地將自我完全傾洩而出的感受,毫無保留的情緒,如此私人地、赤裸裸地將自我化為字句,是在寫給很親密的人們信件過程時,最美妙的體驗。

      然而這是過程,那麼寄出信之後呢?

      也許寫信本身就是目的,或者是數個目的之中的其中一個目的。當我們之中有人總是習慣在信件最後寫上“盼回信”三個字,似乎就透露了寫信另一個重要的目的─獲得回應。
劇中的兩個人,大半輩子的時間都是透過信件交流,他和她各自寫下自己各個階段的經歷,對陳淑芬與李政國而言,他們為彼此生命所付出的種種,有別於現實生活人們面對面才得以給予的一個眼神、對話乃至於牽手、擁抱的有形交流,寫信,卻僅僅具有見證且賦予對方生命意義的無形價值。當我們寫信,除了是將自己交付出去,也投遞了那生命等待被賦予意義的期望,同一時間我們也收信,亦是接收他人所交付出來的一切。

      如果我們再也不寫信了,是因為我們害怕著信件一去不回,得不到任何可能的回應,或者原封不動地被退回,是否也代表我們開始害怕去面對內心曾經澎湃的情緒,不再將它們化為一字一句,不再書寫紀錄它們,不再誠懇且滿心歡喜地將自我交付出去?縱使我們依然會在某個夜晚為他人所杜撰的故事感動落淚,但是會不會──我們已默默壓抑甚至遺忘自己的生命裡的曾經,以及那些令人感動的種種,好久好久了....?

      「他不會看的」我說。

      我的文章並不是寫給他的信,也不是基於想要被他看見的心情所書寫的。我一直覺得只有人被看見的時候才有其存在的意義,而我漸漸明白在他的眼裡,並沒有我身影。又或許在我的生命之中,他也只是一場被我虛擬且編織的夢,一個有氣息但卻沒有任何意義的幻影。即使如此,他還是經過了我的生命,並且見證了某一個階段的我,而我並不想掩飾也不想否認這一切。

      我曾經迷惘,曾經失望也曾經滿懷希望,曾經擁有也曾經失去......

      而我選擇在這裡寫下自己,能夠被你們看見,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也是我能夠繼續往前走的動力。

      並且打從心底感激,有「你們」的參與。

原文發表自May 20, 2008/無名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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