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賭徒為了保護女兒而開啟的一段冒險故事？介紹文宣如此寫著，而當戲一落幕，觀眾們恐怕沒辦法立即獲得到相對應的回答，或許是希斯萊傑與其他三大知名演員客串演出的宣傳手法，讓許多衝著「超強卡司」的觀眾們預期心理落了空，這顯然是一個充滿隱喻的故事，只是有太多讓人分心的東西，性感美麗的Lily cole以及多餘的不必要對白(雖然還不錯笑)，讓人忽略了真正的主角──老到我差點認不出來的真善美帥氣上校(Christopher Plummer)飾演的帕納大師，也是全戲當中最需要獲得救贖的核心人物。
不朽的執念
一切的爭端都從與惡魔交涉談起，帕納大師與惡魔第一次的賭局，換來了永生，卻是惡魔藉以嘲弄帕納大師的第一步。最初，帕納大師與一群隱世僧侶們日以繼夜地訴說著故事，他們相信唯有這個故事能使世界持續運行，然而當惡魔封住他們的嘴，世界卻沒有因此瓦解崩潰。帕納大師這才頓悟，故事仍然有人持續說著，在更遠更遠的某一處被訴說著。只是帕納沒有理解的是，那「故事」並不是專屬於他所訴說的那一個，每個人都訴說著，於是千年以後，他仍然說著同樣的「故事」，卻已沒有人聽他的「故事」。
永生的身軀伴隨著帕納渡過千年，理論上他應當閱覽過無數個萬物變遷、季節更迭，就連花朵亦會凋零，何況是有限的生命與際遇？但他仍堅守自己那一套「故事」，蹲在路邊吸引信徒的老套講述法，無怪歷經數世代以後只能被淘汰而淪落街頭。這一份執著，也正是他日後一步步地掉入惡魔陷阱中的關鍵所在。
千年以後，帕納大師改變了說故事的方式，藉由鏡子魔法讓人們身歷其境，進入魔法當中的人們能隨心所欲地具像化欲望與期許，而魔法並不是永無止盡的使人與現實隔絕，最後必須經歷二擇一的結局選擇，魔法就會結束。這其實很容易讓人陷入非善即惡的錯覺，但我們發現人們縱使不是選擇了帕納大師所提供的「正確選項」，還是能夠活著走出來，一切如故。因為這樣的魔法，不過是帕納大師為了給人們講述故事的方法，他知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但是他希望也讓別人聽聽自己的故事。也因此帕納大師雖能透過自己的魔法去影響別人的慾望幻境，卻無法主導任何人的決定。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引導那條「正確選項」的人，可是每個人所渴望的結局都不相同，並不是只有他所認為的那一種。
自由選擇的前提是：自由意志，而自由意志能多自由？取決於內在的個我的差異性、外在的環境影響力，無論是走入帕納大師魔法中的人們，或是帕納大師本身，都是不斷地在作出選擇，問題是有那個人逼著他們一定要選擇那一種？惡魔一次次地提出賭局邀約，當帕納大師答應的那瞬間，賭局便成立了，但他難道只能接受，不能拒絕？這也是為什麼惡魔最後說，帕納大師的女兒Valentina是自由的，因為真相是惡魔、帕納大師都不可能真正擁有她，她的自由選擇會帶她去屬於自己的結局裡。一如那些進入帕納大師魔法當中的人們，無論帕納大師怎麼影響、保護她，都沒辦法左右她最後的選擇。
而這就是帕納大師被惡魔看透的盲點，帕納大師一直認為被當成賭注的女兒是自己所擁有的，輸了賭局，就歸為惡魔所有，正因為這股信念，影響了他答應賭局的選擇，即便是荒謬且無效的。也因為這股信念，帶他陷入永劫不復的悔恨當中，認為自己再也見不到Valentina了，因為他仍然相信賭局是成立的，Tony就是第五個讓惡魔贏得賭局的靈魂。每一項選擇都是自由的，然而人們在選擇的當下看不清的是，那隱藏身後的信念是如何影響我們的選擇。
至於Tony這個角色在這裡代表的隱喻，即是扭轉信念的可能性。當帕納大師遇到了騙子Tony，Tony以其優異口才及絕佳的反應為生意一向慘淡的帕納大師帶來了源源不絕的客人，相同的魔法服務，不同的宣傳手法，觀眾們的消費意願立即大為改變。縱然帕納大師已從千年老套的路邊講述法轉變成馬戲團法，但以當代來講還是落伍的，而身為當代人的Tony懂得新潮包裝來符合當代的需求。我們可以說帕納大師的戲法是有趣、值回票價的，但觀眾們是不是非參與不可，卻不一定，因為這是他們的「自由選擇」。無疑地，每一項選擇背後都有相對應的結局，但人們並不是非選那一個不可，問題在於眼前的選項是什麼？而帕納大師的魔法看起來新不新潮，乃至於足以引起消費的動機，即是作為每位觀眾的信念所審視的對象。
此惡非彼惡
回過頭來談談關於惡魔，捉弄著帕納大師的惡魔戰勝了什麼？惡魔打從一開始就只是想利用帕納大師的執念，用以嘲弄諷刺。這裡的惡魔並不是俗稱的「惡」概念，卻是永遠與「善」對立的一方。回想一開始運作世界的「故事」，世界並不是僅僅因帕納大師的故事運作的，這裡的「故事」所比喻的，其實是作為萬物事理的價值觀，價值觀隨著時代的變遷越來越多元、複雜，而沒有那一種是唯一正確的，但是人們的價值觀永遠會有相對立的一方。人們將自己認同的一方稱之善，對立一方稱為惡，其實善惡不過是代名詞(接下來提到的皆是如此)，於我方所認為的「惡」看我方的「善」，「善」也可能反轉為「惡」。縱然沒有任何一方是正確的，卻會由於對應關係本身作用之下，相互助長彼此的影響力。當你越相信「善」是多麼善，唯一的正確，相對立的一方「惡」就會有多麼惡。當你以為你被善引導著一條正確的道路，但你其實也不過只是被善制約著你所能選擇的道路。
惡魔給了帕納大師永生，讓他永遠活著而不朽，他卻忽略了世界上沒有什麼真正不朽的事物，正如沒有什麼能夠永遠地被佔有──包括他的女兒Valentina。真實的世界裡萬物都會不斷地新生然後逝去，生命如此，際遇如此，渴望不朽及佔有其實都只是一瞬間的執念。而劇中的惡魔早就看透了這個道理，但是帕納大師看不透，即使他得到了永生的機會去見證這些變化，他卻選擇陷在自己的世界裡，而這也沒有人逼他，他自己選的。而最後帕納大師終於看到了幸福快樂的Valentina，或許能解讀成由於信念的扭轉，世界與際遇就跟著改變了。確實，我們無法逃避選擇，但不要忘記了，不論最後走向的是天堂或是地獄，都僅僅是每個選擇當下的一念之間。
後記：這篇心得寫完會讓人想到William Blake的詩阿！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