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聞道,夕死可矣,字面上解讀來可以是若一個人悟道了,那麼即使死也不足惜了,用以形容追求真理是人生在世的重任。真理當然是值得用一輩子去追尋的,可是會不會,即使耗盡了這一輩子,都還未必追尋到那所謂的真理。真理又是什麼東西?是知識?還是幸福呢?
聖嚴法師在本月圓寂,留下了這樣的一段話:「無事忙中老,空裡有哭笑,本來沒有我,生死皆可拋。」人生在世,再大的名利,再多的成就,在面對死亡之際,都是空的。許多人解讀聖嚴法師是真正做到“放下”的人。說來悲傷的也許是,無論我們用多少力氣與熱情去擁抱生命,最終都是朝著衰老與死亡而邁去。
我在多年前透過中視《不一樣的聲音》節目認識聖嚴法師這個人,也曾因為某些機緣近距離地短暫接觸過他本人,初聞他逝世的消息,我感到很平靜。一方面由於我不是皈依佛教的弟子,二方面法師他畢竟還是離我很遠的公眾人物,但我一直惦記著他留在我心中的種種,因此我心中仍是充滿遺憾的。
法師就連面對死亡,都向弟子、社會作了最好的示範,他留給我們的是那些發人深省的言論行徑,或許他所捨棄的,不過就是那已衰老腐敗的身驅。如此一來,我們又有什麼好悲傷的呢?
近些年我在網路上寫文章,多是針對自己的生活整理及體會,甚至在這個過程當中,也回頭拾取那些被遺忘的過往,對它們作出新的理解。漸漸發覺那些一時的快樂悲傷,都在物換星移之際,褪去它原本的色彩。那些曾經,隨著時間的推移,個個都以不一樣的姿態呈現出來。我這才明瞭這當下腳底所撐起我的,都是層層疊著回頭路上自己曾踏過的步伐。
在成長的過程中,我跟多數的孩子一樣,時常沉溺在自己的情緒裡頭,在欲望與能力的拉鋸之間,摸索那些未知邊緣,那個時候不論是自己或是世界,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直到逐漸學會辨認這些情緒、欲望,我才真正開始面對問題。每個人的視域與認知都受制於那有限的生活經驗,性格則影響了我們感受這個世界的方式,很可能我們必須花上不少時間,才能對自己以及世界獲得最基本的認識,若要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的姿態,不知道又會經過了多少歲月。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最終的結局都是衰老與死亡,人是否真的在有限的生命之中,獲得了什麼又白費了什麼嗎?因體認生命脆弱且有限而生的悲傷,其實就是渴求永生的欲望當中的執著,明知道生命是有限的,卻因為無法滿足而有所痛苦。這樣的想法如果不能獲得轉變,那麼所有建立在這種前提之下的人生,幸與不幸、快樂與不快樂,似乎也不重要了。
我們共同身處的世界其實是相同的,不同的是每個人的性格、際遇以及對事的態度與欲望,在前述複雜的因素相互影響之下,逐漸建構出每個人各自所能碰觸到的生命面貌。生命的確是有限的,卻也因未知而無限。漸漸的我不再執著於,不同個我之間的優劣取捨,只因那些都是自身與他者之間相互映照的差異,每一個生命都有其不可取代的獨特,每一段關係都是認識自我的契機,就好比當下的每一步,也都是為了到達某處所必須留下的足跡。